边狱

如果这样可以拯救你。

【查罗查】我的一个皇帝朋友

       Summary:“在他死后,人们忽然开始爱他。”

 

 

       查拉图接到罗塞尔暴毙的消息时天空大晴。

       好像连永恒烈阳都松了口气,烈日骄傲地压倒一切,照在洁白如同人骨的教堂上,投下浓黑阴郁的影子。查拉图默默地站立半晌,失笑着摇摇头。

       罗塞尔、罗塞尔。

       你是怎样弄成如今的这个局面,连老天都不肯为你的死哭上一哭。

 

 

       祂没有急于赶赴白枫宫。密修会有一大堆的事等着祂,每一件都比参观罗塞尔的尸体更紧要。何况罗塞尔之死完全是咎由自取,早在祂们最后一次谈话时,占卜家就指着白枫宫内大片的绣球和鸢尾花警告罗塞尔,如果祂再严苛行政,驱逐牧师和教徒,花球下埋的就是祂的尸体。

       祂说,你是尤利乌斯,你具有力量,能力超群,思想深邃,但人不能与神相背。第五纪的神灵不会轻易从星界降临,但不代表祂们不会因你的举动发怒。你背弃了斯蒂亚诺,又与奥赛库斯交恶,放逐旧日的同僚与权贵,你要干什么?

       祂说,罗塞尔,不要飞得太快或太高,你的蜡滴会被阳光融化。

       而罗塞尔呢?罗塞尔大笑,然后发怒。特里尔的密修会据点遭了殃,军队以雷霆之势里里外外封锁了那几座小楼,除了几个半神,别人竟一个都没逃出来。损失的情报线和资金线无可估计,查拉图想想就恨不得拉出当时罗塞尔的历史投影,然后再泼祂一脸水。

       现在想想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情。

 

 

       你没办法让死人睁开眼——祂扔开羽毛笔,靠入罗塞尔发明的转椅,捏着眼眶叹了声气。

       罗塞尔序列8的时候祂序列2,罗塞尔序列1的时候祂还是序列2,现在罗塞尔死了——祂还是微不足道的序列2,没办法杀死祂,也没办法去救活祂。

       死而复生是奇迹,而奇迹却也只能一时。

       奇迹师沉默地扔下密修会的卷宗,开启从某位旅行家身上扒下来的封印物,跨越光怪陆离的灵界,算准了时间,去参加祂那位老朋友的葬礼。

 

 

 

 

 

 

       查拉图看见一位女士哭花了她的妆容。

       她看起来倒真是伤心不已!——查拉图默默地看着她的眼影被手帕按的一团糟,甚至弄花了她的衣袖,她滔滔不绝地表达自己的懊悔与悲伤,撕心裂肺、捶胸顿足。不知情的还会以为她才是罗塞尔明媒正娶的妻子。祂同时默默地为那位提前于罗塞尔离去的玛蒂尔达小姐也默哀了几秒,看见一旁站立的贝尔纳黛快要捏碎了扇骨。

       罗塞尔的舌头在他口腔内苏醒:哦,不好意思女士,但我想你先需要去卸个妆,把您脸上一磅的白粉弄干净再来参加我的葬礼。

       他差点为头脑中这辛辣的讽刺笑出声,用小丑的控制能力才勉强压住了自己的表情。祂把自己隐藏的很好,秘偶套着秘偶,本体又改了容貌,在白枫宫里游荡。祂借着秘偶的眼睛哭笑不得,想起很多年前罗塞尔听到这个魔药名字时的古怪。

       罗塞尔笑,模仿着马戏团的滑稽神情,两根手指沿着自己嘴角的弧度向两边一滑,那笑容就一直扩到耳根,他玩世不恭地挤挤眼。

       Why so serious?

       他说。

       他时常有这样一种天分:能和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相处甚好,自信于在社交场合光芒四射。许多人因此而喜爱他,就像人们天生喜爱阳光那样。尽管这阳光偶尔会刺伤人的眼睛,人们也总是因为他的才华和知识轻轻放过。他是时代和世界的宠儿,在他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在他之后也不会再有。

       查拉图这样想着,看见又一位少女哭晕在罗塞尔的棺木前。

 

 

       罗塞尔——于是他便吸引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这里指目的复杂、手腕高超、长袖善舞的一群笑面人。还好无一例外,罗塞尔浅尝辄止。但同时查拉图也很难想象他会爱上什么人,祂总是站在舞会的一角,操控着一具又一具秘偶的身体,看罗塞尔放荡又轻柔地与人跳舞,觉得这就是他的归处和死因。

       很久前祂便这样觉得,现在也同样如此。罗塞尔不会爱人——若他真的爱上什么人,只会是他镜中的倒影,也应该是这样——他的笔尖是少女的葇荑,他的双手是神灵的赠礼,他是世人的红衣情人,若将每个时代那些杰出的天才家们所创造的列在一张纸上,第五纪完全便是罗塞尔个人的签名合集。

       而查拉图知道,或者说只有查拉图知道,罗塞尔所想象的还有更多。因为某些个燃着壁炉和蜡烛的深夜,他们偶尔也会谈论这些。是的,在政治和战争中间,他们也会谈一些轻柔如同薄羽的东西。

       罗塞尔曾给他写诗。

 

 

       查拉图借秘偶的眼,沉默地看着罗塞尔的棺木被抬出。还在白枫宫的躯体却嘴唇翕动。

 

       拥有四百万子民,才能诞生出一位国王。

       我们被杀死了一百次,才能和生活磨合。

       四千余人将永失所爱,灵魂才能晋升天堂。

       四百万颗星星将被点亮,世界才能够燃烧。

 

       天使望着送葬的队伍,人们装出不能自已的悲伤,将脸埋在阴影里。祂轻轻摇了摇头。

 

 

       那时他们常常相聚,占卜家扯出一半的诡秘之境,罗塞尔的野心才得以熊熊燃烧。他们在沙盘前反复推演,罗塞尔的目光化作利刃,试图用这种方式肢解索伦家主的身体和祂所统治的因蒂斯。

       ——我得提醒您,您再怎样翻看索伦家主的秘辛也消化不了您的魔药。

       ——不能吗?这小子竟然有八个情人!我要把这件事宣之天下!

       查拉图叹气,没好意思告诉罗塞尔,他在二十二岁时的成就已经超过了索伦家主。

       “帮帮我,查拉图。”

       年轻人的眼睛里有火在燃烧。

       查拉图又叹气,“行啦,让我们想想该怎样杀了祂。”

 

 

 

 

 

 

       罗塞尔。

       他来到庄严华美的白枫宫,在已永远失去主人的宫殿中漫步。罗塞尔还活着的时候曾经装模做样勉为其难地给他一段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特权。当时他大手一挥,懒洋洋地靠在堆了好几层天鹅绒和法兰绒的靠枕上,下巴一扬就算是招待了查拉图的到来。

       好像查拉图不是一名需要仔细对待的地上天使,好像查拉图的位格和势力都不存在,他和罗塞尔就像两个普通人一样,只是在大了一点的客厅谈话。

       好像他们是那种可以随便摆架子的好朋友。

       查拉图眨眨眼,将自己从回忆中摘出。

       如果不算那些注定的虚与委蛇,从表面来看,他们确实算得上知己。

 

 

       他们甚至共享过一场谋杀。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古怪,无价值事物永不消逝,奇珍异宝又总会昙花一现。罗塞尔把因蒂斯幕后皇帝的王冠当成球抛来抛去。查拉图收到秘偶传来的消息:索伦家族的人均已被秘密控制。这是一场盛大而静默的谋杀和反叛,自今夜起,所有的法律都要被改写,所有的规则都要被替换,历史将翻开崭新的一页,车轮将滚滚向前——当初仅仅是计划这次行动就让祂浑身发颤。查拉图闭上眼,嗅闻空气中胜利之果的香气。

       祂转头看着罗塞尔。

       罗塞尔,我美丽自由的国王,我一手托起的星星,我亲手打磨的尖刀,我滴血的红衣情人。

       他们的目光跨过尸体相遇。

 

 

       屋外被点亮了一瞬,那是一切尘埃落定的信号。光芒下他看不清罗塞尔的脸,于是他走上前,登上象征王权的五十五节阶梯,在最后一阶前停下了脚步。

       罗塞尔看着祂,祂看着罗塞尔。

       祂伸手接过罗塞尔手中沉重的王冠——正中是蓝宝石,内衬为蓝色天鹅绒,左右镶嵌着四粒红宝石和祖母绿,还有大大小小超过千粒的钻石,不适合索伦的家主,却正与罗塞尔的眼睛相配。祂托起这顶沉重的权力,将它轻轻放在新生的君王头上。

 

       罗塞尔开口,我已经过了喜欢玻璃珠的年纪。

       查拉图又后退了一个台阶,看新生的皇帝威仪如山,站在巨大的雕花玻璃前,像新生的黄金黎明。语调就带上了不自觉的恍惚与笑意。

       但这顶王冠足以称您。

       祂的手指从罗塞尔的脸颊旁边离开,却不愿将目光再藏在兜帽里。

       罗塞尔、罗塞尔。

       我为你祝圣。你将享从未有过的荣光,你将有皇帝的全权,你将飞向太阳。

       你现在可以做一切事。

       祂想。

 

 

 

 

       很显然,这个承诺只是一时的心直口快,查拉图抚着胸口,庆幸自己当时什么也没说出口。

       祂微笑地走遍了整个白枫宫,自那天起,罗塞尔就利用仪式魔法与重重密文禁止任何占卜家的秘偶靠近。查拉图折断了一根又一根羽毛笔,拉出一个又一个历史投影,都没找到靠进白枫宫的办法。

       如今行宫的主人突然暴毙,故地重游,也算得上新鲜。祂顺从灵性,来到白枫宫的偏殿。仆人们乱成一团,也没有人来注意罗塞尔最喜爱的房间里是否混进了一只老鼠。这里算是罗塞尔的藏宝地,也是唯一一处罗塞尔不会带女人进入的地方。他在这里写诗、作画、制作等身高的机械玩偶,恶趣味的把玩偶制成查拉图的脸。

       祂曾经劝阻过罗塞尔,他们的关系本就不可言说,亦不可留下占卜家存在的证据。但是罗塞尔洋洋得意,如果你不被外人知晓,那我描绘你,和描绘屋外的陌生人有什么区别?

       他补充说,除非你愿意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我面前,这样旁人也许还会对我们的关系说三道四。

       查拉图的回应只有叹息。

 

 

       祂走过罗塞尔制作的机械钟表——‘这是世界上最准时的钟,是计量所有时间的规范,从此所有的钟表都要以它来作为参考。’;走过罗塞尔绘制的巨幅航海图——‘我不会去统治这片大海,在这片大海上,最自由的人就是……海盗王!’;走过罗塞尔制作的第一个蒸汽机模型——‘我早就想说了,它的管子好丑。’;走过罗塞尔制作的玩偶小人——‘这个?嗯,我其实想做乐高来着。‘LEGO’,这样拼。’;走过罗塞尔改良的帆船图纸——那上面还有他的签名。

       占卜家的手指搭上图纸的一角,沉默地划开灰尘,在钟表的滴答声中为他的名字作画。

       

       

       转眼日暮西沉,太阳沉入起伏的群山,只留下一片鸽子血般的红。查拉图在脑海中把那抹红嫁接在罗塞尔的胸口上,只觉得自己也随着那片太阳坠落下去。那或者是一个时代的结束,又或者是一个时代的开启。可是带来阳光的人已经飞走了,他大概是去往和太阳相悖的月亮。

       祂看的累了,坐在偏殿的小床上,转头,看到被挂在瓦斯灯上的一颗紫水晶。查拉图一愣。

       他们最后那次决裂时,罗塞尔拉住祂的手,却扯断了灵摆本就破败的绳带。紫水晶飞出时祂最后一次看到罗塞尔的脸,那是一张迟疑不决的脸,痛苦似乎要从眼角溢下。仿佛查拉图再待一瞬,他就要将一切和盘托出。

       然后紫水晶掉在地上,祂借着“传送”离开了白枫宫。

       罗塞尔没有阻拦。

 

 

       查拉图闭上了眼睛。

 

 

       祂的身体逐渐轻浮,化作飘渺的灰白云雾,化作月光照在一片金色的宫殿。祂竟看见一小块玉白的月光,查拉图微微挑起眉梢,看到罗塞尔出现在阳台,又出现在花园。紫薇、月季,与浅色的鸢尾,依次在他身边绽放。

       梦境——这竟然是个梦境!查拉图理智的评价着,耐心看着梦境给予的预兆。占卜家极擅长梦境的启示,如果说梦魇是梦中的主宰,那么占卜家就是观测梦境的窃贼,小心翼翼又胆大包天。

       他冷酷地看着罗塞尔醉酒。皇帝啊!此时谁都能至你于死地!祂看着罗塞尔摇摇晃晃地走出宫殿,斥退了随从,独自一人走进了小路。庄园外是一片茂密的森林,罗塞尔跌倒在地,金银绣着的玫瑰花脏了一片,他试图爬起来又放弃,呆呆地望着天空正中雪白的月亮。

       查拉图——当时的那个(祂现在想起来了,有一次祂确实将醉酒的皇帝送回白枫宫)——于此时从树影中走出,他轻柔地弯身,试图拉起醉酒的皇帝,却被罗塞尔拉到地面。(占卜家!占卜家!查拉图想着)考古学家的力气当然不是占卜家可以相抗的,于是祂顺从地随着罗塞尔坐到地面,陪他一起望向天空中的月亮。

       那双盈满了繁星与白月的眼就在此时望向祂。

       怎么了?你怎么了?我怎么了?

       查拉图一句话也没说上来,大量繁琐冗杂的知识冲进祂的脑海,让这位天使完完全全地忘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查拉图睁大了眼,唇间冰凉一片,有玫瑰与酒与紫罗兰的芳香。

       整片梦境都在颤动,大地开裂,云朵崩解,月亮逐渐转化成熟悉的绯红——两个查拉图却都只能怔怔的看着,一个是不明所以的呆滞,一个是恍然大悟的绝望。

 

 

       查拉图像被人在冬日里浇了一桶冰水,冷气顺着罗塞尔雪白的床幔上爬起,挤进祂的四肢百骸。

       祂倚在墙上,看着轻柔的绯红月光。今日的夜晚也是难得的清月舒星,月亮和梦境中的那晚一样美丽,天空里甚至都没有几朵隐藏悲哀的乌云。

       他颤抖地笑出声,没再刻意压抑心中生长的某种冲动。

       罗塞尔、罗塞尔。

       你是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不管是白昼还是黑夜,都不曾为你哀悼送丧。

       他们都甚至不肯——甚至不肯、像我一样……

       为你流下几滴泪水。

 

 

后记:

 

       后来,时隔多年之后,罗塞尔又在祂脑海中开口。

       祂没有对他说话,只静静地看他,然后在随之缓慢攀升的死亡面前闭上眼。

       一如祂当年迎接罗塞尔的死亡。

 

 

(他们自你死后开始爱你,我不一样。罗塞尔,我很早前就爱过你。

(▇ ▇ ▇ ▇。)

 

 

 

 

 

 

 

 

 

 

P.S:

       我对查罗的这段感情开始于查拉图三番五次地薅出罗塞尔的投影,当时我在本章说中忍不住黑人问号评论,你和他到底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有一腿。后来经过叶乱太太和大可爱的填土,生生把我踹进查罗查的坑中。最后决定写这篇文的时候就是那句“浅薄的友谊”,我一边点上爆炒乌贼,一边觉得好,不愧是作者。他们(的表面)就是这种关系。(不是表面关系)(以及大家看到我卑微缓慢的填坑速度了,流泪

 

       这篇写的很乱,也很烂,请随意批评。

 

       浅薄的友谊,在我看来是这样的:罗塞尔并非不信仰神,他心中有一个天堂,那里黄金般的黎明让祂面前的黑暗褪去,他的人格、三观、记忆、一切都来自那里,因此他在第五纪的人群中闪耀发光。查拉图(和很多人一样)被这种光芒不自觉吸引,当然,祂会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了谋取那本安提哥努斯家族的笔记。他们交好,吵架,彼此帮助,瓜分一场胜利和一场阴谋,就像一个房间里两位真正的朋友,却都在不自觉地隐瞒一些东西。查拉图不可说,罗塞尔也不可。他们揣着刻意被藏起的缺角拼图,试图拼凑一份完整的愿景。但这种鸿沟并非视而不见就可隐瞒的,在罗塞尔称帝之后尤其如此。他们吵架,互相提防,不断背离。

       某天罗塞尔望着月亮,查拉图坐在他身边陪他。他们在那个夏夜有一个吻,这个吻没有被见证,连当事人也遗忘了它。后世的史书更不会记载这些,只有天意某夜的垂怜,灵性中微微一闪,占卜家入梦,才想起那夜的花和绯红的满月。理解了,也错过了。

       他们不是同海之浪,同树之叶,同园之花。只是侥幸相识,罗塞尔甚至不能对祂说起为什么他总是那么喜欢看着月亮。

       这份感情不能说透,也不能逾矩,只能站在岸的两端,彼此隔着雾用眼神交流,不可伸出手。

 

       (当然这种虚假的感情在外人看起来就特别真!等我摸完那个黄贝贝弑父的文,贝贝已经对你们俩指指点点了!查拉图,你这家伙!你还我爸爸!——

       (如果要拯救这对cp,那就要看罗塞尔愿不愿意共享他的天堂了……喃喃

 

       以及罗塞尔在查拉图为他加冕时两个微不自查的念头:‘这王冠刚刚滚了一圈,好脏……’和‘查拉图为什么要那样看我,像臣子对皇帝,像妻子对丈夫……’。

       以及我越来越长的p.s.一定要改一改……以及那首诗非原创,以及才意识到是不是撞了名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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